2020-08-17
傍晚小城的车站略显萧条，一接到放假回家的女儿，老秦就打开了话匣子。看着半年多未见的女儿，老秦眼中除了父亲的慈爱外还多了一份孩童般的好奇。他迫切地想听女儿带来大城市的消息。
初中就辍学的老秦是个不安分的性子，从开着拖拉机去邻村卖砖，到换了大卡车把家乡的煤运出去，返程再捎上外省的木材，老秦摸索出了做生意的诀窍——信息不对称。对老秦来说，大城市的一切新兴事物都是商机，而在外求学的女儿更是新兴事物的亲身体验者。“网购、外卖、教育机构”，女儿嘴里的关键词每次都能在这个小城落地生根、蓬勃发展。前两年老秦本准备靠着炒股给即将毕业的女儿攒点首付的钱，却没想到把几年的积蓄都赔了进去。自此老秦收敛起了大手大脚的毛病，还学着楼下大婶挎着菜篮子在农贸市场讨价还价。眼看着隔壁那家专做麻辣烫外卖的店日进斗金，老秦早就在心里暗暗发誓：这一次一定要听女儿的，抢占先机，赚上一笔！
女儿吃饭时，老秦蹲在旁边本想磨出一点“商机”，可女儿三句话不离男朋友杨一，和妻子两人像小姐妹似的为了爱情伤春悲秋。老秦正觉得无趣要走开时，女儿突然说，“爸，我看新闻上最近肺炎比较严重，都在讨论要不要戴口罩了，你不是经历过非典吗？那时候什么最紧缺，你就屯啥呗”。
女儿的一句打趣，老秦却来了精神，他把能搜到的疫情新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，决定先从口罩买起，这东西既便宜又放不坏，总不至于赔在手里。到了药店发现果然有年轻人在买口罩，这让老秦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。跑遍了小城的各大药店，老秦攒了两大箱子的口罩哼着歌上了楼，正遇见了女儿的男朋友杨一。杨一家就住在老秦家楼下，他和女儿从小一起长大，没想到到了大学两人从铁哥们变成了恋人。对这个突如其来的“女婿”，老秦可不太满意。在老秦心中，男人就应该像《水浒》里的好汉一样，杨一人虽老实，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，胆子又小，小时候都能被女儿手里的蚂蚱吓哭了。但这次老秦并没有对杨一板着脸，反而和气地向读医学研究生的他打听起肺炎的事。听了杨一的解释，老秦心里开始盘算着更大的计划了。
新年越来越近了，可这个年却和以往不一样了。老秦本想再收购一些蔬菜瓜果赚个差价，还没等他实施这个计划，肺炎的新闻便铺天盖地地卷来了。小城的上空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，家家大门紧闭，人人自危。小区门前设了检查岗，口罩成了出行的必备品。这一次老秦押对了，可是看着家里的两大箱口罩，老秦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了。药店的口罩早就卖空了，网购也变成了预约抢购模式。朋友圈里甚至都炒到了10元一个，有几次老秦也学着他们编辑好了朋友圈，只是每次要发表时却犹豫了。他心里知道，这次的口罩和以前倒腾的木材、煤炭不一样，这次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。可是眼看着朋友圈里的价格一天天上涨，白白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，老秦有点舍不得。
老秦的心里很烦躁，他不知道应该拿这两箱口罩怎么办。他一遍一遍地刷着朋友圈，里面的内容两极分化严重，一边是八方支援的感人事迹，一边是用隐晦的谐音字进行的口罩售卖。老秦的心也在这两边摇摆不定，他既做不到《水浒》里的大义凛然，却也着实不敢心安理得地发这笔国难财。本市的一篇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，咦，这配图怎么这么熟悉，仔细一看这不是村里的二叔吗？二叔没有孩子，是村里的困难户，以往过年老秦还总是给二叔送些米面。二叔不看新闻，看到村口的红帐篷，就去打听。对于支书的解释，大部分词二叔都听不懂了，只是一个意思他听明白了，这一次，国家有难了！二叔拄着拐杖把攒下的钱送到了村口。“以往都是政府补助我，这一次国家有难了，我也得帮！”老秦又把二叔捐钱的那张照片点开了看，他觉得二叔棉袄上那两个烟窟窿就像两只眼睛，看得自己脸上一阵害臊。
老秦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了，他开始盘算要不要也把口罩捐了。半夜醒来，他总要看一眼小区的门岗，一片漆黑中泛着微光的红帐篷，旁边是站得笔直的武警，那是他小时候的英雄梦——站在魑魅鬼魉面前守护人民。
失眠的老秦又一次望向窗外，看到了楼下的烟星，索性自己也点了烟下楼。原来是杨一报名了市医院的志愿队，去疫区的医院支援。看到儿子的担当与勇气，老杨觉得很欣慰，但一想到自己孩子要身处险境，老杨只能在楼下吐起了烟圈。就这样，两人在楼下抽了一夜的烟，相对无言。
“谢谢秦叔！”看着老秦送来的两大箱口罩，杨一有些哽咽了。
“呦，看你这点出息，我这是送给疫区百姓的，让你顺道捎去，你感动个啥！”，老秦对杨一还是以往那个骂骂咧咧的态度。
“杨一这小子，是个英雄！”
“爸，别这么谦虚，你也是啊！”